若是我有个自己的孩子(1 / 2)
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她还是让婵娟打听着点披香殿的消息。
孩子抱不抱到椒房殿里养,那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阿芙不能动了胎气。她嘱咐婵娟,“丽夫人正在气头上,你也别往她跟前凑,就把青柠叫出来问一问就行了”。
她一连几夜睡不好,昨日又跟阿芙吵了一架,引得头疼病犯了,早晨醒来,一起身就头晕目眩的,面无血色。
皎月慌忙喊了太医来。
太医说她是多思忧虑所致,给她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让她按时服用,多加休养,方可无事。
她吃了药就睡下了,朦朦胧胧地听到外头有人交谈,声音不大,却嘁嘁喳喳很是恼人。
“谁在外头?”她终于忍不了了,开口有气无力地问。
一会儿,婵娟从外头进来了,走到她跟前。
“何事?”
婵娟在她耳边小声说:“长信宫高詹事让人传了话来,说太皇太后发怒,杖死好几个宫人了,让您快过去劝劝”。
一听婵娟的话,她猛地睁眼,“为着什么?”太皇太后自打进了长信宫后,鲜少责罚宫人,更别说将人打死。
婵娟踌躇着说:“大概是为着不知道是谁走露了娘娘要抱养孩子的消息,惹得丽夫人动了胎气一事”。
她撑着起身,“查到是谁了?”一起身,脑仁晃得疼,她捂住脑门上的紫貂昭君套,又一下子躺了下去。
婵娟见状忙扶住她,“说是查到几个鬼鬼祟祟的,查了住处,搜出来不少金子,一审问,咬出来一长串人,太皇太后见了就说不用审了,都打死了事”。
那还了得?
她也顾不上头疼了,把昭君套一拽,匆忙起身,粗粗打扮一番,坐着安车去了长信宫。
离着长信宫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听见宫里哀嚎一片。
“太皇太后饶命”
“打,全都打死,长信宫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
长信詹事高望佝偻着腰背,在宫门口焦灼地来回走动,一见皇后凤鸾驾临,慌忙迎上来,行礼将皇后扶下安车,“娘娘,您可来了,太皇太后正发脾气呢,谁都拦不住”。
她提着裙摆,两步并作一步,把宫人都远远甩在了身后,一门心思往宫里去。
太皇太后端坐高位,宫人被压着全都跪到了庭院里,个个抖似筛糠,面前有几个宫人已被打的死去活来。
空气里都混着血腥味儿。
她忙上前劝阻,“皇祖母,宫人犯错交由掖庭处置便好,何必要您亲自动手,别气坏了您的身子”。
“高望!”太皇太后断喝一声,“我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捂住胸口猛咳了几声。
高望“扑通”一下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头磕在地上“咚”一声响,“太皇太后恕罪,老奴也是怕您气出个好歹,才把皇后娘娘叫来了”。
皇后抚着太皇太后的胸口,忙替高望说好话,“皇祖母,您消消气,消消气,高詹事也是为着您的身子着想”。
太皇太后那张肃穆脸庞,让她想起当初那个色厉内荏让人敬畏的皇太后。
说了这会儿话,她才发现皇帝太后就站在了一旁,灰头土脸的,默不作声。
眼看着几个死了的宫人,三下两下被裹进了草席抬了出去,又一批宫人被拉到殿前,哭声响天彻地的。
她跪到了太皇太后面前,“祖母,这才刚过了中秋没几日,何必为了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坏了这好日子,你先消消气,等过了这段日子,这些宫人您是打是杀,也全凭您做主,如何?”
太皇太后靠上凭几,按着额角,周围一瞬间静了下来,全都盯着太皇太后的一举一动。
最终,太皇太后还是松口了,剩余的宫人全都拉了下去,交由掖庭发落。
太皇太后抚着皇后的发顶,开口道:“阿衡,你也看着学着!人可以善良但不能让人觉得好欺负,对那些有二心的,不能心慈手软,你对他们心软了,保不齐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在你背后捅刀子”,说完这话,又把锋利眼神递给了太后。
太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原本就没想过为了几个草芥子似的贱命宫人费功夫操闲心,正乐得看戏,这会儿察觉了太皇太后看自己的眼神,也是一凛,徐徐低下了头。
“是,阿衡记下了”,皇后搀着太皇太后起身,皇帝紧跟着搀住太皇太后另一边的胳膊,把人扶到寝殿去休息。
好一阵子兵荒马乱,终于消停了。
华灯煌煌时分,才将太皇太后安置好,皇帝皇后轻手轻脚出了寝殿。
太后已经先行离去,中常侍等人还等在殿外的廊庑下,月朗星稀,吹着晚风,有了几分凉意。
外头空地上的血都已经刷洗干净,潮湿一片。
皇帝对着夜空舒展长臂,伸了个懒腰,吐出口浊气,转身对皇后说:“今日都累了,皇后也早些回椒房殿歇息罢”。
“是”,她低眉顺眼,淡淡应声。
一天下来人仰马翻,她本就头疼的厉害,这会儿更是心力交瘁,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儿,整个人了无生机,也不再客套,屈膝行礼就要告退,可一起身,身子晃了几晃。
皇帝一把将人扶住,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婵娟忙替她解释,“娘娘今日头风病犯了,都起不来了,可一听太皇太后这里有事,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难怪脸色这么差”,皇帝从来喜手里接过氅衣披在皇后肩头,语气更加柔软了些,“今日多亏了皇后能来,才平息了太皇太后的怒气,辛苦了”。
一双温热的手落在肩头,她抬头看向皇帝,皇帝眼里流露出久违的温柔,她心头一阵暖流,融融淌过,头疼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眷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之际,她一眼瞄到了中常侍。
中常侍侧立在皇帝的身后,似乎在看着无边夜色出神,目不斜视的。
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先是一怔随即低下头,小声回道:“都是妾该做的”。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回去用了膳歇着罢”。
她缓缓点头,转身借扶着皇帝的手,登上了安车。
两辆车辇从长信宫驶出,一辆去往椒房殿,一辆去往宣室殿。
安车里,她精疲力尽,倚在车壁上。氅衣上熏着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灌入她的鼻腔。
她牵起氅衣的一角,放在鼻下细细嗅闻,又把氅衣贴在脸上磨蹭,上头似乎还有陛下身上余温。
想着几年前与陛下那段美好时光,她将氅衣裹紧,闭上眼睛,想象着是陛下将她抱在怀里,不禁悲从中来,落下两行眼泪。
“娘娘,该下车了”
晕晕乎乎间,听到婵娟的声音,她胡乱抹掉腮边未干的泪,缓缓伸出手去,扶着婵娟的手下了车,一路回了寝殿。
坐在妆奁台前,宫人伺候她洗手净面,婵娟给她摘下挽发的玉簪,如瀑长发顿时散落。
卸掉了扯得头皮发疼的高耸发髻和首饰,婵娟又给她梳头按摩头皮太阳穴,她才觉得稍稍轻松了些。
白天的一切历历在目,一闭上眼,那几个惨死的宫人就浮现在眼前。
在宫里头这么些年,她还没亲眼看着谁被打死过,那满头满脸的血,死了都没闭上的眼,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的死与她无关,又有关,他们之中有人泄露了太皇太后的盘算,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争夺,为了名利,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不顾一切,人人都是被利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