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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秋白听他胡搅蛮缠,堂堂一品大员,心里想的却尽是一些蝇营狗苟,丝毫没有当朝元老的气度,甚至在她面前说些酸言醋语,与从前的形象大相径庭,比之最初知晓内情时更加大失所望。
毕竟隔着种种线索去了解到的真相,又怎么有当事人正面跟她发疯来的更有冲击感?
“就算真如你所说,当世即是一个大染缸,所以你便能理所当然地沉沦吗?”
崔文海大笑起来:“还真是年轻啊,老夫也不是没有年轻过,不如你再猜猜,你我同入这牢中,谁会先出去,嗯?你猜是你卢柏先洗脱罪名,恢复官身,还是我崔文海,先被恭恭敬敬地请出去?”
陆秋白垂眸敛目,不再搭理他的讥讽之语。
期间有人来给崔文海送过衣物、棉被和吃食等物,不过几个时辰之间,两间牢房看上去就已经大不相同,一间打扫得干净整洁,甚至陈设丰富,不似被下狱的囚徒,倒似来此观光体验的。
另一间依然破旧凌乱,寒窗孤寂,两相对比起来,显得格外萧索。
崔文海收到族里人的打点之后,愈发地得意,向陆秋白炫耀道:“怎么,卢大人家中没有人来看望一番吗?也是,都闹到这个地步,尊夫人想必是不肯原谅你这个夫婿的。”
说着还显摆起自己手中的厚被:“夜里风冷,想也难捱,卢大人若是需要,老夫这里有多余的棉被后衣,倒是可以先借与你用用。”
陆秋白端坐在原地,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任凭他怎么撩拨,似乎都不为所动。
她低垂着眼眸,神思已经飞向其它的地方。
隐隐约约间,她甚至觉得对方说得都是对的,不论她如何想要一个公道,世间的规则不会因为她一个人而改变。
甚至对于崔文海所说的,这些事与勇宁侯薛延以及姜孜也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她也有些相信,只是不解为何自己在之前的调查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难道她所了解到的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吗?
这令她感到不寒而栗,因为这代表着,造成当年惨案的,并非一人一事,如果要这样算,那么将她家满门推向死亡的,就是这条线上的所有人。
可她没有余力去恨这么多人,她只想揪出最核心的那些人,找到最直接杀害她们一家的凶手,让她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即便其中牵扯到姜林。
即便这些在她意料之外。
只是想到当初姜林的突然转变,难道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吗?
陆秋白闭了闭眼,现在说这些也不再有什么意义,若是果真如此,就让姜林恨她吧,就如她曾日日夜夜恨着那些闯进她家中,亲手将利刃送进她娘亲身体里的那些人一样。
但正如崔文海所说,她的全力一击,却并不一定能够给他带来什么创伤,那些她认为动摇国本的罪证,可能并不会被重视,甚至可能不痛不痒,罪魁祸首也就这样被轻轻放过,
蚍蜉撼树,也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她并不后悔。
她所求,无非问心无愧而已。
夜幕很快降临,长夜寂寂,深秋的温度毫不留情地降下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骨头缝里,使得依靠自身的体温已经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
陆秋白不知自己是如何在夜里睡去的,醒来时身上还残留着昨夜深刻入骨的寒冷,几乎刚一清醒就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脑子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眶微微发热,嗓子里好像被刮了一刀似地,烧得难受。
不过是在狱里待了一晚,审讯拷问尚且还没有正式展开,陆秋白已好似脱了层皮。
反观对面的崔文海,气色红润,精神气十足,虽说同样待在这样的地方,他却一点儿损伤也无,还能精神抖擞地问狱中的衙差早饭吃什么。
陆秋白强撑着坐起来,靠着墙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忽略身体上的强烈不适。
但崔文海可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陆秋白一动作,他便注意到她的异样,嘲讽道:“哟,卢大人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硬抗一晚上的寒气,病着了吧?快来人呐,给我们卢大人送些热水和药来。”
狱卒自然没有真的立即动作,而是抱着歉为难道:“这……崔老爷,您府里的人只给了照顾您的银子……”
崔文海当即道:“怕什么,还怕我崔某出去断你的银子不成?都记在我崔府帐上!”
有那眼力见尚可的,立即就送了碗热茶过来,不过药物却是无法提供,毕竟这里是牢狱,并非医馆,若非上头有更高的官发话,这些她们都是不会主动去管的。
崔文海假模假样道:“卢大人,崔某只能帮你到这了,这可不是我崔某不讲情面,能不能扛过去,可就看你自己了。”
趁着晨间负责提审的人还没有到,崔文海硬拉着她闲聊。
“老夫昨日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通一点。”
看到陆秋白抬眼瞧了他一下,崔文海继续道:“你说,你为什么要这般孤注一掷,一副与老夫不死不休的样子呢?这于你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陆秋白受不了这人一刻不停的聒噪,略有些不耐烦地随口道:“没什么好处,就是看你做这么多恶事还逍遥法外不顺眼。”
崔文海又是大笑:“卢大人可真会说笑,这世间没有人不为一点好处就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你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