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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来这么冷的地方,一个人独自往生命的尽头里走。
“你到现在……还是这么觉得的。”努卡的精神力化成细丝,渗着寒气穿透他的领域,“是不是?”
“你还是觉得他傲慢、固执、孤僻……你觉得他把你当仆人。”
努卡低声说:“你觉得他生性古怪,觉得他会死,是因为赌什么毫无意义的气……”
凌恩屏住呼吸,瞳孔微微收缩,他沉声说:“我没这么想。”
努卡不在乎他的回答。
这世上会说“我没这么想”的人,一向多到数不清。
努卡从怀里取出一枚星板,用柔软的绒布仔细擦干净。
他捧着这块星板,几乎是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看了一阵,才朝凌恩递过去。
庄忱调拨经费,让人研究出了吸收疏导信息碎片的材料。如今的伊利亚已经建起一座又一座高塔,把新生的小孩子们护进安静的世界。
这块星板,是这种材料的副产品。
只要用精神力激活,它就能吸收特定某人的意识碎片,并重现碎片中的声音和画面。
……在如今的伊利亚,它被用来收集逝者遗留的最后痕迹。
“我们找不到多少,只有你知道他的过去。”
努卡低声说:“你去把它们找齐……能听见他最后想说的话。”
他的手腕忽然剧痛,凌恩牢牢攥着他,脸上仍没什么表情,瞳色却极深:“真的?”
“当然是真的……”努卡咬着牙,嘲讽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真的——从没试着了解过陛下?”
连庄忱叫人研究出来的东西,在当初受过多大的阻力、被多少人抨击过,如今又叫多少人感恩戴德……都不知道。
连这东西有什么用,怎么用,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他选的仆人、是受他驱使的马前卒……所以只要替他打仗,听他吩咐就够了。”
努卡盯着他:“你为什么不想想,有人这么对待仆人吗?”
有人会不仅管吃管穿、还逼着仆人上学,逼着仆人去做最可能有出息的事,走上那条顺遂到分明畅通无阻的路吗?
一个傲慢的、孤僻的、性情古怪的皇帝……真的会被一群仆人热热闹闹围着过生日,喝热腾腾的甜酒,被小孩子往怀里爬,把花束捧到眼前?
有人生来柔软赤忱,可世界确实太嘈杂太吵了,吵得不得不竖起高墙、把那扇极为厚重的门重重反锁上。
但他们也都知道,哪有暗门、哪有窗户,实在不行就躺在地上装头疼,哎呦哎呦叫上几声。
连最小的阿克都知道……这么抱着脑袋在门口叫上几声,掉几滴眼泪,里面那个冷冰冰的陛下就一定会上当,皱着眉走出来。
阿克用这个办法,不知道骗陛下抱他多少次了。
……这七年来,他们从未停止过寻找庄忱。
阿克每天从军校训练回来,就立刻趴在窗户前等,每天都把桌子全擦干净、把地拖三遍,把花束换成新的。
在进入军部后,他们所有人都拒绝配合凌恩、拒绝接受凌恩的指挥,反倒是各自去了下面不同的舰队。
——这是他们唯一没有按照庄忱的遗愿做的事。
与其说有多恨凌恩……不如说是恨命运。
为什么不是他早生十年、阿克早生二十年?为什么他们长大得这么慢?
努卡摘下自己领口的丝巾,把那块星板仔细包好,他最后看了它几分钟,才终于把它用力推进凌恩怀里。
不论他们有多不情愿……他们生得太晚。
这是整个伊利亚,和庄忱的联系最紧密、最漫长的人了。
这是星板的特性,只有共通的过往记忆,才能唤醒残留的意识。只有凌恩曾经陪着庄忱长大,朝夕相处那么多年。
只有这个混账,能收集庄忱的意识碎片。
“你去做这件事吧。”努卡低声说,“你自己去看,那是多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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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忱收起那些邮件。
葬礼已接近尾声,凌恩没有扶棺的机会,一身黑衣立在角落,像是块冰冷沉默的陨铁。
阿克盯着那块铁的眼里满是仇恨,几次想冲过去,都被其他人按住肩膀。
少年挣扎几下,发着抖的肩膀就颓然着软下来。
没人想搞砸这场葬礼。
……
“是我当时不熟练。”
会出现这种状况,庄忱倒是能分析出原因:“送走凌恩以后,我就没再把重心放在人设上。”
——因为理论上,凌恩是这个世界里主角团的核心,也是他们炮灰部门的直接工作对象。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这五年的时间里,凌恩面对着的那个庄忱,的确是个相当骄纵又难伺候的小皇子。
好不容易把这个主角送进剧情主线……刷支线任务,往回捡主角团剩下的人时,庄忱就放松了很多。
难免也有忘了要孤僻、忘了傲慢,忘了要满身尖刺的时候。
这些细小的端倪,被这些家伙抓住一次、两次——第三次就难免叫人识破,哪怕再装回原本的人设,也没人相信了。
二十三岁的那天,庄忱终于被这群家伙暗算。
一群人冲进起居室,完全不受他冷酷凌厉的气势震慑,相当熟视无睹地把蛋糕抬进来,给他过了个兵荒马乱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