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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游泳运动员和打捞队发觉得尚算及时,慌忙把人捞上来救活。
温煦泽躺在湖边,睁着眼睛看天。
他还能喘气、还有心跳,他怎么都死不了。
他不得不一直后悔。
“大哥。”他对温煦钧断断续续地说,“我早点去找……早点承认就好了。”
“怎么办,我为什么不早承认?”温煦泽说,“是我想要水果糖,是我想要漫画,是我想要……”
……是他想要二哥。
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
温煦钧实在受不了,被温煦泽拉着,无休止地、一遍又一遍地问“大哥,怎么办”。
温煦泽依然留在瑞士,大部分时间住院,稍微好一点就解开约束带,偷跑出去登山。
温煦钧回了国,他依然在温家,依然做原本做的事、做原本的那些生意。
直到某一天。
很平凡、没什么特别的一天,夜里的他结束工作,回房休息。
风把窗帘不停扰动,温煦钧不知为什么,忽然快步过去,掀开窗帘。
没人藏在那。
会和他玩一点捉迷藏游戏的,是七岁的温絮白……那大概是温家的二少爷最叛逆的年纪了。
温絮白会从家里的任何地方跑出去,然后无规律地出现在任何一扇窗户。
温经义那个老东西,几乎被这个投胎投错了的儿子气死。
第二天一早,温煦钧去精神病院看温经义。
老东西已经行将就木、双目诡亮凸起,靠身上的管子苟延残喘。
“小王八羔子……死了吗?”温经义不知医院外的消息,喉咙里嗬嗬作响,吃力吐字,“死得惨不惨?”
“没死。”温煦钧说,“活得好好的,到处旅行拍照。”
温煦钧说:“身体越来越好,病也快好了。交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朋友——对了,还和裴家那个离了婚。”
“又去搞你最讨厌的体育了,带出不少运动员,非要把赢来的金牌追着送他,家里放的全是。”
“小泽跑回来,天天缠着他,每天反省一千次、道歉一千次……撒泼打滚地耍赖求他原谅,想要重新叫他二哥。”
……
温经义被这个答案激起残余的暴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身上的输液针和管子都在剧烈挣扎里脱落移位。
温煦钧没让人管,起身低头看他:“既然你不想活,那我就去签放弃抢救的同意书。”
温经义早就该死了,全靠巨额医药费吊着一条命,只要仪器和药物撤下来,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他留着这老东西的命……原本也只是想等温絮白回来,给温絮白出一口恶气的。
是他想错了,温絮白怎么会理解他们这种人的脑回路。
温絮白怎么会觉得这种事有意义。
温经义怕死,虽然活得痛苦,却依然惊恐着瞪大双眼,死命不停摇头:“不,不行——我是你老子,温煦钧,天经地义……”
去他妈的天经地义。
温煦钧不再理他,离开病房。
……
从这天起,温煦钧再回到温家,开始在任何工作的间隙,留意那片被风扰动的窗帘。
这是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温煦钧很清楚,没人藏在那了。
但有些时候,他依然会放下手里做的事,和那片窗帘很简单地玩一会儿。
他不会玩捉迷藏,七岁的温絮白尝试着藏在窗帘里,他从不知道有什么必要去找。
“……今天这么消停?”
温煦钧放下笔,他已经留意一晚,可窗帘纹丝不动,像是玩够了这个游戏。
温煦钧又等了五个小时,终于蹙起眉。
他叫来家里的管家:“为什么窗帘不动了?”
管家愣了半天:“因、因为有人来修了啊。”
“这扇窗子以后能关严,不漏风了。”管家见他天天盯着窗帘,还以为他是相当在意这个,“您看——”
管家被他推开,踉跄了下,有些错愕地站稳。
温煦钧用力将窗户拉开,他几乎是难耐地等风进来,再掀一次窗帘……可没有。
今夜有月无风。
即使窗户大开,窗帘也纹丝不动。
他没来由地想起……那片山谷里的湖。
那座湖边,温煦钧死死按着温煦泽,再抬头时,就看见温絮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那一幕其实叫温煦钧又想起些别的什么——想起他被反锁在五楼的训诫室里,高烧寒颤、几乎丧命。
温絮白决定跳下去,跑出去报警。
没有合用的绳子充当安全绳,温絮白要徒手速降。
那个弟弟半蹲在窗口,咬着袖口的绑带,身形利落漂亮,在月光下回头安静看他。
看着他。
那是从不属于、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眼神。
……下一刻,温煦钧扑倒窗口。
他尽力往外探身,却并没抓住什么东西。
他甚至没能抓住流过指间的月亮。
温絮白仿佛是从那扇窗子里翻出去,很轻盈地溶进那一片月亮,只是在顷刻间,身影就消失不见。
温煦钧被看不见的铁栏杆拦住。
他抬起头,看温家旧宅奢华沉闷的内饰,寸寸变形,变成那间早就被拆干净的训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