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02)(2 / 4)
守所,除了所方安排的日常作息,还有偶尔被提领侦讯、出庭之外,我什麽事都不做,只是整天靠着墙、闭上眼,安静地坐在床上,不发一语。
在这里,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数字作为代号,但这一串数字其实只是所方的用法,更多的时候,我被称作茧人,被称作杀人犯。茧人和杀人犯的标签狠狠地烙印在我的身上,但是我却意外地不痛;我被限制生活失去了自由,但是我却意外地没感觉。
因为这里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任何会影响到受刑人的资讯,包括报纸和书籍,都是不能被送进来的,还有一遇到大事情就会二十四小时播放的新闻和广播,也是不允许出现在这里的,最重要的是,根本就没有人会来看我,所以完全不用担心那些东西或消息会送到我这里。
我看不见外面那些鄙视的眼光,听不见外面那些不堪的辱骂,甚至连虫茧案报导的进度、社会是不是产生了舆论和愤怒、茧人有没有引起更大的漩涡,这些,我全都不知道,只知道每次我被提领出去的时候,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媒t,这就是我与外界,仅剩的接触。
起初,我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说不定在我的认知里,我还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因为这里很安静,安静到我不需要去承受那些太多、太重的东西,我只要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就好。
但是渐渐地,我发现我只能是「一个人」,被孤立的「一个人」,我才知道此时此刻,身处在这种鬼地方的我,其实是被爸妈、被社会给抛弃了。我会就这样孤独地si去,是吗?我会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被当成垃圾,然後si去,是吗?
原来,我以为只要待在这里,就能够躲避,就不需要去承受的那些太多与太重,早就不知道在什麽时候把我压得粉碎了。但我还是保持沉默,b起前些日子,在众人面前大吼大叫、又疯又闹的模样,现在的我,真的冷静很多了,又或者该说其实是我万念俱灰,放弃挣扎了。
从我被移送到现在,到底已经过了多久,正确的时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不断冒出新的物证事证,在我的冷漠无情、不屑反抗被解读成了不知悔改、无法教化,在一审、二审纷纷判决为si刑之後,我大概也知道「si亡」就是我唯一,也是我必须要通往的尽头了。不过很讽刺的是,我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感觉到了我人生中,除了李有珍,不曾有人给过我的东西,那就是别人对我的期待。
对於我的si,大众寄予了很强烈的「期待」。
不管我有没有心改过,不管我是在什麽情况下成就了茧人,他们都不会原谅我,也不会饶恕我所做的一切。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要听我的解释,只是一昧地想着要制裁我、消灭我,好让这个社会快一点回归宁静,但是他们全都忘了,烙印在我身上的茧人和杀人犯的标签,是他们亲手替我贴上的……
「田以翔,会客。」管理员突然喊了我的名字,而且还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我愣愣地想起了所方要我填写的会客名单,那张永远都是一片空白的会客名单。我知道无论我写上了谁的名字,都不会有人来看我,所以,我也就不写上谁的名字,免得在期望之下,又得迎来失望。
这里的会客制度是这样的,除非受刑人有意会客,在会客名单上写上了相关者的名字,否则,迳自跑来会客的人,是见不到受刑人的。但不知道为什麽,我还是被管理员通知要会客,我走出了他替我打开的大门,跟着他走向了我一次都没有踏进去过的会客室。
会客室被一面很大的玻璃隔成了两半,我在这一头,而另一头,有李有珍。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有珍,但是我的心脏却忽地颤了一下,因为我没有想到李有珍会来看我,怎麽样也想不到。李有珍一看到我就笑得很高兴,她不停地向我挥手,还一边b划着一边拿起了桌上的话筒,要我赶快坐下,也要我赶快拿起话筒。
话筒传来了李有珍开心又爽朗的声音,「你还好妈?」
我不再对她发脾气,也不再由我到底相不相信她这个问题,去决定我对她的态度,只是透过那一大片的玻璃,冷冷淡淡、没有什麽情绪反应地看着她,然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妈妈要我来看看你,她想知道你在里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缺什麽?还要我转告你,不管你的官司有多难打,律师团一定都会替你争取到底,希望你能再忍耐一下。喔!对了对了,还有一点很重要,你的律师之前来看你的时候,应该有跟你说过吧?他说你在里面的表现很好,但希望你能够再积极一点,好让法官知道你已经有在悔过反省,这样对你的情况会更有利喔!」李有珍一开口就说个不停,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一样。
反省……没有阿,我不知道我应该要反省什麽,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吗?真的,就只有「我」做错了,就只有「我」需要反省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x1,恍神恍神地眨着眼睛,心知肚明地说:「我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所以你不用说那些安慰我、让我误会还有希望的话,也不用一直替我妈说话,我知道她不会跟你说这些,而且,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麽担心我的话,为什麽她不自己来看我?」
被我看穿的李有珍,露出了有点丢脸,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虽然你妈妈没有这麽说,但我想她想要说的意思差不多也是这样吧!你知道吗?我之前来过好几次,但是他们都不让我见你,说我不是你的家属,不符合规定之类的。
「我後来就去找你的爸妈帮忙,你爸爸连理都不理我,但是你妈妈有被我说服喔!听说还特地请人到看守所拜托,我这次才有办法进来。至於为什麽她不自己来看你,我也有问过她,她是说她不敢来,怕看到你会想哭,不过我猜她说不定有什麽不能来的原因,只是不方便告诉我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拜托?大概就是花一笔钱,光明正大地买通了所有的关系吧!不然凭我那张空白的会客名单,就连我爸妈也没有办法和我见面,又怎麽可能会放李有珍这个跟我毫不相关的人进来。
但我没有因为这样感到心情不好,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後又心如止水地说:「我妈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而是不行来。他们是连去法院看我出庭都不愿意的人,又怎麽可能会来看守所这种地方看我?这种时候,如果能跟我切割乾净,那是最好的,不管法院对我做出什麽判决都好,只要是不影响到他们的判决,他们都觉得很好。」
李有珍皱起眉头,纠着一张脸,不解地说:「真的吗?可是我刚刚说的,关於律师团的事,都是我在你家听到的耶!如果你妈妈的想法真的跟你说的一样,那她g嘛还要律师团尽全力帮你?」
「他们当然要律师团尽全力帮我阿,这样,不管我最後得到了什麽样的判决,他们都可以用一句已经尽力了,把所有的责任撇得乾乾净净……」我说得很轻很淡,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彷佛这就是爸妈此刻在我心里的重量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得到我的无力和沉重,李有珍突然轻轻地敲着玻璃,试图引起我的注意,在确定我的目光和她对望之後,她扬着无b坚定的目光,微微地抿起了一个足以让人安心的微笑,「小田!如果你不相信你的爸妈,那请你相信我,无论你做错了什麽,只要你有心想改,我都很愿意给你机会!但前提是,你不能放弃,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吗?」
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见到李有珍,她终究还是保住了在我印象中的那种样子,永远都是那麽温暖,永远都不会放弃我,也终究,还是让我选择相信了她。
我一直都记得我哭着跟李有珍说的最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