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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李赫为她切割开牛排,端到她的面前。
“我只是太高兴了,”女孩羞赧地低头,“之前给你发信息,你没有回我,我以为你不想理我。”
“怎么会,我把手机遗忘在中国了,直到我回来,才看到你的信息。”李赫托着下巴看她,她一口一口吃下牛肉,脸上泛着欢喜的红晕。
tree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单纯而开朗。她信任李先生说的任何一句话,尽管他让她等了很久,但只要解释了原因,她一点不会生气。
去年从旧京的大学毕业后,她回到了家乡,一整年都在工作兼备考雅思,今年秋天就会去英国深造。她告诉李先生自己度过了多么充实的一年,她有在好好生活。
“是的,我知道,你一直是很有目标的孩子。”李赫顺着她的话说,“我知道你能做到任何事。”
tree吃东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垂下眸子,眼眶泛红,作为掩盖,举起酒杯饮了一口,之后才说话:“这话你以前也说过,你说,我已成长为一名独立的成年女人,我能做到任何事。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被你的话鼓舞着。”
李赫一顿,举起酒杯,“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可否赏脸与我碰杯,独立的姑娘?”
高脚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tree去年在鸣山艺术馆做实习生,那时候她认识了来布展的李先生。他是个很好的人,性格亲切温柔,一点不摆架子,她很乐意做他的向导。她为他介绍鸣山美术馆、旧京,以及她自己。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总是很耐心地倾听她的话语。她说她的家庭和故乡,父亲和祖父的事业,临近大学毕业的迷茫,还有她的感情生活。当时她有一大帮朋友,也有一个在来往的同性女友,但她和他说,自己不想要一个男朋友或是女朋友,那会让她感觉不自由。那么多人,那么多男男女女,他们填充她的生活,她一点不觉得无聊空虚,但最后,她发现她最喜欢,甚至最爱的一个人,是这个比她年长七岁的男人。
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体会“爱”。
李赫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事,他只是略作引导,这姑娘就把所有的前情往事都说了出来。她很高兴可以和他再一次回忆过去,而这一切对李赫来说却是全新的故事。
“你喜欢我去年带来的画吗?它们漂亮吗?”他专心地望着女孩的脸庞,试图找到表情的些微变化。
她谈兴正浓,说到画,是她了解的领域,便滔滔不绝说了自己对单色画的认知,当然大大夸赞了去年的一批作品,是绝妙的佳作。
李赫手托住下巴,微笑着朝她点头,似在认可。如李宇过去那样,他正在做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很高兴你没有忘掉它们,那也是我很喜欢的作品。”
她停下来,喝了红酒,加上今晚心情很好的缘故,她的腮边一直红扑扑的,“你在担心,我会忘记你吗?”
李赫和她面对面望着彼此,在她看来,烛火好像给他增添了一层金色的边,他白皙而俊秀的面容和从前一样,温柔却难以捉摸,像隐在寺庙烛火中的雕塑。
“我希望你忘记我,十年后一点都想不起我。我希望你能自由地生活,身上没有任何枷锁,”李赫笑了笑,“完全忘记我,是因为那时你获得了更美好更充实的人生。这就是我希望的,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她忽然抓住李赫的手,“不,我不想忘记你。我还能给你发信息吗,你还会理我吗?”
李赫低头看着tree细细的手指,指节泛白,正微微颤抖着。
“别难过,你还记得,我们告别过一次,是不是?那次你做得很好,真的很棒。我们再试着回忆一下,那时是怎么做的?”
tree闭上眼睛,想要控制气息,泪水却开始流淌,“记得,那天,本来你不能见我,你太忙了,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我知道在打扰你。后来你心软了,同意见我。我们一起吃饭,散步。我带你去了一个专卖店,要你给我买一个盲盒娃娃,你满足了我所有孩子气的心愿。
你说你很忙,但是,你总是愿意多花时间陪我。
你还说,如果你是先离开的人,你会很难过,因为是你抛下了我。但当时,我先你一步离开旧京,你说这样很好,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成为那个被留下的人。
我记得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不能忘掉。因为那是我宝贵的记忆。”
女孩哽咽着、抽泣着说完自己的告白,眼睛一直没有睁开,她能感受到,他正用手帕擦拭自己的面庞。
“这次我也会好好做到、和你告别。”
李赫擦干最后一滴泪珠,轻柔滑过她的脸颊,“好姑娘。”
明天她会回到自己的江南。在分别前,她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的中文名叫什么吗?”她期待地看着他,那时她教过他怎么写,一个字一个字解释过意思,以及中文的念法。
李赫在春夜中转身,眨了眨眼,缓慢地说:“原谅我,中文对我来说太难了,我记得是一种树的名字。”事实上他一点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
她却松了一口气,“答对了,我真怕你完全忘了呢。我叫林一瑶,林一瑶。”她重复了一遍,想着他也许还在看着自己,便强打精神,迈着活泼昂扬的步子,轻快地向着地铁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