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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太乱,权贵之家,尤其是皇族宗室,通常会训练一些死士。这对参与训练的人来说,是非常残酷的竞争。所有被淘汰的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一开始,戏志才留了一个心眼,他隐瞒和戏母的母子关系,没有和戏母同住,而是错开时间,相隔半个多月,才混进刘府。事实上,为了彼此的安全,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主家会试图控制家仆、侍卫、死士的亲人,作为预备人质。
时下,妾室的孩子必须称呼当家主母为母亲,至于自个儿的亲娘,只能叫姨娘。戏志才自幼被养在当家主母跟前,各种磋磨冷待,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戏母。他的习惯,一直喊戏母“戏姨”,所以他们的真实关系就这么暂时保密,没有被人发觉。
有亲人在刘府的死士,通常会被派去做最危险的任务,比如当细作、刺杀官员之类的事,因为他们背叛的可能性最低。
像戏志才这种孑然一身的少年,出路通常是转成普通侍卫,负责保护不是特别重要的人。
戏志才又留一个心眼。他的训练情况,在同一批少年之中,并不算拔尖。若按照身手高低排序,他只排第七。所以他的代号是庚柒,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的“庚”,死士从来都不会只有一批。
庚柒:第七批死士的第七名。
这种排名,当然不可能成为家主刘普、或者嫡长子刘涣的侍卫。戏志才和另外五个同一批的少年一起,被领到一处稍微偏一些的小院子。
“二公子,您随意挑上两个人,留下听用。”
听到管事的声音,正在轻轻抚弄小花猫的小男孩并没有停手,而是随口出了一道数算题:“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
话音刚落,戏志才应声答道:“一亩。”(秦汉时期,240步为一亩)
这个五官还没长开,脸上仍带着婴儿肥的男孩就是刘华,他比戏志才小五岁。
小花猫发出幸福的呼噜声,刘华抬眸,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戏志才,又出一道题:“今有七人,平分八钱又三分之一钱。问每人能得钱多少?(《九章算术》的成书时间,最迟在东汉前期,所以这个时代已经有分数乘除算术题了。)
这一次,戏志才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才说:“每人得一又二十一分之四钱。”
刘华一指戏志才:“只留他。”
管事陪笑:“请二公子再挑一个侍卫。”
刘华摇头:“一个就够了。”
明明是早已遗落在记忆深处、褪色蒙尘的岁月,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还能依稀看到春光灿烂,八岁的刘华朝他伸出手:“阿柒,过来晒太阳。你总是站在阴影里,都看不清脸。”
当时,从戏志才的角度看,刘华那只微微泛红、肉乎乎的胖手,掌心仿佛托着骄阳,边缘镀了一层金光,看起来特别温暖。
不过,戏志才此时的性情还很凉薄。当初父兄皆亡,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经常欺辱他的兄长、以及那个不怎么亲近的男人没了,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便是戏母,表面上也不怎么亲近。
于是,某人很高冷的转过身,留给主人一个背影。
刘华颇有毅力,抱着小花猫,轻快地跑到戏志才的面前,把花猫凑到他的手边:“它叫蒸饼,你摸一下,和蒸饼一样松软,很可爱的。”
毛绒绒,温软软的小东西蹭着手心,痒痒的。戏志才茫然无措了片刻,试着摸了一下,然后,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一个隔三差五就调戏猫儿的少年。
与此同时,和蒸饼一起晒太阳,变成一项他们共同的活动。
刘华和那些纨绔子弟不太一样,他习武十分勤奋,每日卯时不到就起床,在院子里练剑,风雨不辍,对指导他剑术的武师也很尊敬。
如些坚韧、看似开朗的小刘华,却很快就被戏志才发现:夜深人静,会抱着猫,缩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泣。
戏志才最初的选择,是假装没看见,不闻不问。但没过多久,名叫蒸饼的小花猫丢了,刘华让所有仆从都去寻找,结果一无所获。
三天后的半夜,刘华光着脚,爬到外间戏志才的卧榻上,抱着他哭。
戏志才:“……”
再继续当作不知道,好像有点过分?
完全不清楚应该怎样关心一个人的戏志才,身子僵硬了良久,总算憋出一句话:“公子哭什么哭?”语调要多生硬,就有多生硬。
刘华抽泣得更厉害:“我好想我娘。”
刘华的生母,在他七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戏志才心底,对戏母也是十分依恋的,可惜长期冷面冷心的伪装,习惯成自然,无法表达出来,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刘华的悲伤,他懂。他生平第一次哄人,不哄还好,越哄越哭。最后,戏志才失去耐心,干脆甩手不管。
第二天晚上,刘华病了,烧得迷迷糊糊,紧紧拉着戏志才的手:“阿娘,你的钗裙呢?你为什么不说话?”
戏志才:“……”
刘华不肯吃药,呜呜咽咽地哭:“华儿知错了,阿娘不要生气。”
戏志才:“我没生气。”
刘华:“你骗人,你每次生气都素面素服,不施脂粉,不戴首饰。”
戏志才让侍女送来一套钗裙,仓促换上,还对镜描眉,又匀了少许胭脂,再次坐到榻前:“华儿听话,先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