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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融生怕曹操一怒之下,将祢衡杀掉。他敛衣起身,不卑不亢地说:“祢衡罪同胥靡,不足发明王之梦。”
所谓“胥靡”,是指徒役之人,服劳役的奴隶或者刑徒都称“胥靡”。
传说,商王武丁梦见上天赐给他一位贤才,武丁梦醒之后,让画工描绘出这个贤人的画像,派人四处寻访。结果找来找去,找到一个正在服劳役的奴隶(胥靡),名叫傅说,这个胥靡傅说后来成为商朝的一代贤相,辅佐君王,开创武丁盛世。
孔融的这番话,翻译一下,就是说:祢衡的罪,和胥靡傅说相同,只是傅说能够引发商王武丁的求贤之梦,祢衡却不足以引发曹操的求贤之梦,他不是曹操梦寐以求的贤才。
曹操苦笑,孔融这么说,其实是在耍心眼:他故意将祢衡比作一代贤相傅说,曹操如果杀掉祢衡,就会担上害贤的恶名。
孔融这酸儒,未免把他想得太小家子气。
曹操环顾众人,举杯邀他们同饮,笑着说:“孤本欲羞辱祢正平(祢衡),没想到反被祢正平给羞辱了。”
就这样,祢衡三挝鼓,力竭声嘶,混在一众鼓吏之中,安然离去。
孔融察言观色,意外地发现:曹操对于有才华的人,只要不是太作死,都能容忍,度量大着呢。
浅淡的香风徐徐吹拂,荀彧替曹操网罗名士俊杰,那些想获得举荐的官员,少不得要走荀令君的门路,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他,在厅中说话。
盛席华筵已经散场,伶人依然信手拨弹着秦筝,高山流水的乐曲声在水榭中悠然回响。
高高低低的残荷随风轻摆,郭嘉和戏璕凭栏望月。
十步之外,廊柱上悬着一盏宫灯,映出一位身穿赤色武官服饰的青年,端着酒盏,脚步踉踉跄跄,走到郭嘉面前,蓦地停住,抬手就将酒水对着他的脸泼过来。
这一下太突然,郭嘉来不及躲闪,仓促之间,举袖一挡,一盏酒尽数泼在他的袖子上。
那青年泼了酒,还不解气,右手按上剑柄,剑拔了一半,刚露出一截霜刃,他的手陡然被戏璕用折扇压住。
戏璕看起来弱不胜衣,手劲却奇大,一把铁骨扇都被他压得变了形。
不过扇子终究不算趁手的兵器,青年侧身一让,趁着折扇滑开,刷地一声,拔出长剑。紧跟着,破空声响起,他的手腕猛地剧痛,长剑脱手。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怒喝,一道黑影冲过来。却是赵昂,他一拳将青年捶得身子一歪,扯住青年,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那百八十斤重重地砸在地上,死死摁住。
这时,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冰冷的锋刃反射着月光。远处阴影中,曹昂拂了拂衣袖,谁也没看见,他刚才弹出一颗小石子,打落了青年手中的剑。
青年受制于人,挣不脱,他若直接拔剑,根本就没机会靠近郭嘉。然而,靠近了也不济事,谁能想到戏璕也有那样的身手?青年奋力仰着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恨恨地盯着郭嘉,那目光,就像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桂树上的喜鹊被某种无形的气场惊醒,扑棱一下跳上高枝,聒噪数声。
一群人围过来看热闹。这一刻,青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大声说:“郭奉孝,你无耻……呜啊……”
赵昂抡起拳头,对着青年的脸来了两记猛的,根本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有几个比较冲动的武将,比如吕布、夏侯渊等一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
郭嘉:“……都住手。”要出人命了,各位。
青年蜷缩在地上,看他的官服和绶带,年纪轻轻,已经是秩比两千石的将军,不过郭嘉瞧他眼生,应该是洛阳系的官员,清闲无事,俸禄照领,显贵但没有兵权的那种。
郭嘉狐疑:“这人怎么回事,跟我有仇?”
戏璕微微挑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小声说:“奉孝当真不记得?修建皇宫的时候,木材不够用,你让摸金校尉掘了梁王墓。这位仁兄就是梁王的嫡孙,越骑校尉王子服。”
王子服,是宗室子弟,其实应该称作刘服。
郭嘉让人挖了梁王墓,还对外宣称:这是王子服的一片忠君之心,是梁王嫡孙刘服自愿献出梁王墓中的上好木材,支持皇宫的修建。
刘服有苦说不出,他又不能宣扬他不愿意把那些木材献给天子使用,甚至不能拿这件事去找摸金校尉的麻烦,这些盗墓贼手段高明,
梁王的棺椁完好无损,墓室也并没有遭到破坏。所有人都以为:是刘服献出了梁王墓的建造图纸。
而且,就在半个月之前,曹操论功行赏。修建许都,摸金校尉王休祐提供大量物资,升官一级,担任发丘中郎将,统领好几个摸金校尉。刘服敬献木材,也升官,被提拔为越骑校尉。
越骑校尉是北军五营之一,越骑校尉营的长官,要是搁在二十年前,也是威风凛凛的京城禁军统帅之一。可惜,现如今,北军五营名存实亡,为了保护刘协战死的,领不到粮饷逃散的,听说余下的士兵不足百人。
刘服几乎郁卒,他都成许都的笑话了,别人私下里给他改了姓,有时唤作王服,有时唤作李服,戏谑他不敬先祖,开自家祖墓谄媚权臣。他满怀忿恨,打听到主持修建许都的人正是郭嘉,所以一见面就泼酒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