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4 / 38)
太太行动冒撞——“老人家行事糊涂,倘若因此唐突了贵府上,还请宽恕些儿个。”
如此这般,眼见陈珪并无深究之意,方算是圆过了此事。且不消细说。
目今且说陈珪,刚刚送走了周老太太的娘家兄弟,回至内宅,便有大门上该班的小子们传信儿说皇粮庄头张家递了拜帖,意欲阖家来访。陈珪接过拜帖低头看过一回,因笑向冯氏道:“这位张世兄倒是个有心的人。”
冯氏便笑道:“不拘怎么说,大姐儿终究是他们家的儿媳妇。蕙姐儿又是他好兄弟的遗孀,常来走动些个,也是情理之中。”
 p;陈珪听了这话便是一笑,一壁从桌上的果品盘子中抓了一把松子瓤在手内,连着外头的一层细皮儿扔进口内,一壁笑道:“不成想姓赵的短命鬼儿那般混账,交了个好兄弟倒是极懂得人情儿的。咱们家大姐儿给了他们家的小子,也不算十分委屈了。”
冯氏闻言,因笑道:“既是亲家头一回登门,咱们也得好好张罗一回戏酒才是。这张家虽非官宦,到底手底下管着皇庄,不是有一句俗话么,宰相门前还是七品官,何况是给皇帝管庄子的。想必平日里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倘若咱们预备的酒戏太减薄,恐怕他们面儿上不说,背地里也要笑话咱们家寒酸呢。”
话落,因又说家里请的这般小戏儿唱腔儿不大好,合该再请京中有名儿有姓儿的来唱一回堂戏才是。
陈珪歪斜在太师椅上,一壁嗑瓜子儿一壁漫不经心地听冯氏说哪班的小戏儿好却早被哪家府上定下了,哪个名角儿唱腔不俗只怕明儿不得空儿,说了半日也拿不出个主意来。不觉懊恼的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请这一班小戏儿。都是你,非说从前的那几班小戏儿听腻了,想换个新鲜儿的。如今想再请人家回来,也不能够了。”
陈珪眼见冯氏的一腔无名正要发在自己头上,不觉笑道:“当初我说换一班小戏儿,你也是应了的。如今嫌不好,又赖我。真真是孔夫子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冯氏没好气儿的照着陈珪啐了一口,因说道:“人家都急的什么似的,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眼见冯氏急的一口气儿都喘不匀了,陈珪不再调笑,将手内的瓜子皮儿扔到桌子上,正正经经的出主意道:“你也别急。咱们家虽没有好的小戏儿,子川兄却是最爱戏酒的。他们家肯定请了好的来。等会子我写一封手书,叫人送到徐府,明儿请他们家的小戏儿来唱几出戏,不就完了。多大点子事儿,就值得你这么样。”
冯氏闻听此言,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开口便道:“你说的轻巧。大年节下的,难道徐大人家不请客吃酒,你叫了人家的小戏儿来,又叫徐大人怎么办?总不好家里空落落的,一声儿不闻罢?”
陈珪一脸贼兮兮的笑道:“哪能啊!好歹把咱们家的小戏儿送过去,应付一天罢。”
冯氏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十指纤纤,隔空点了点陈珪道:“你啊,真真是坏透了。”
陈珪很是自得的勾了勾嘴角。果然起身至书房写了一封手书,吩咐自己的心腹亲随名唤陈礼的送至徐府。一时回来,那亲随亦手捧着一封回书递与陈珪。陈珪从信封中抽出信笺,只见徐子川笔走游龙,言辞锋锐,倒是引经据典,把陈珪好一顿骂的。陈珪一壁看信一壁笑出声来,他那亲信常随也知道自家主子跟徐大人的关系莫逆,与旁人家不同。因凑趣说道:“小的到了徐大人府上,徐大人一听到小的来意,便笑道‘好家伙,大过年的还没吃到你们家的席面,就来抢我们家的戏酒了’,又说很不必咱们家送小戏儿过去,只把咱们家预备的好酒菜,原封不动的照做好了送到他们家去。便是借小戏儿的利息了。”
那陈礼说到这里,不觉又是一笑,因说道:“因老爷吩咐,今儿过去只是送信儿,不必立刻接徐府的小戏儿回来。小的图便宜,乃是骑了马去的。徐大人见了,便说老爷算盘打的精,请他们家的小戏儿过府,却连车轿都不准备的。又吩咐他们府上的小厮预备了车马,不但是老爷要的那班小戏儿,一并连一档子打十番的都叫上了车,直接命小的将人带回来了。”
陈珪越听越乐和,直向陈礼道:“子川兄还是这么诙谐。只可惜明儿张家要来,否则我必定请他过来,两家子聚在一起,也热闹不是。”
说罢,又吩咐陈礼道:“天儿这么冷,外头又下着雪,难为徐家的人跟车过来这一趟。且请他们留下吃过饭,喝两壶热酒去去寒,再去罢。”
陈礼便笑道:“小的早就张罗下去了。哪里还等着爷吩咐呢。”
又道:“徐府请来的那一班小戏儿并一档子打十番的,目今我且叫他们在西偏院儿歇着吃茶呢。到了夜间可该怎么安置,还得请爷的示下。”
陈珪闻言,又是一笑,因说道:“这话问的稀奇,我哪里管得这么些琐碎事儿。去讨你们奶奶的主意罢。”
陈礼只得应了。略站了片刻,见陈珪再无吩咐,这才退下,不必细说。
次日倒是天气清朗。下了几日的雪早在半夜就停了。如棉絮般的雪片儿洒在院子里,落在枯枝上,日光照耀,愈发白的刺目。
冯氏侵晨先起来,张罗着老婆子和小丫头们扫落雪,擦抹桌椅,预备请客的茶酒。陈氏带着大姐儿和二姐儿从房里出来,只觉寒风扑面,由不得打了个寒颤。顺着抄手游廊逶迤行至上房,只见冯氏头上戴着紫貂昭君套儿,身上穿着玫瑰紫压红缎滚边儿的锦缎长袍冬衣,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正站在廊下同管家媳妇说话。
陈氏因笑道:“这么冷的天儿,嫂子怎么不进去说话。站在这风口处,白冻坏了你。”
冯氏回头,见着陈氏一左一右拉着大姐儿和二姐儿的手袅袅婷婷的走来。因尚在孝中的缘故,母女三人穿戴都很素净。藕荷色的袄儿,下头白棉绫裙,样式花色且都差不多,远远看过去,不似母女,倒似姊妹似的。
冯氏不妨头,反倒吓了一跳。忙开口问道:“蕙姐儿怎么打扮的和大姐儿和二姐儿差不多?倒叫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陈氏勾了勾嘴角,笑眯眯说道:“嫂子觉着怎么样?这都是二姐儿的主意。我昨儿晚上正犯愁,不知该穿甚么衣裳好。还是二姐儿一句话提醒了我。她说姊妹之间原有穿戴差不多的,人家都知道那是一家子的姊妹。如今我们娘儿们三个穿戴一样,外人瞧了,也都知道我们是一家子了。我思忖着,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昨儿晚上特特地翻箱倒柜,好容易从箱子底儿找到了这么套衣裳。”
冯氏闻言,一时无语。因又细细的打量了一回。只见除陈氏头上应景儿的带了几根白玉簪子外,两个女娃乌压压的双环髻上只簪了两朵天水碧色的纱堆的花儿。母女三人俏生生立在当地,都生的花容月貌,粉雕玉琢,一眼望过去,果然赏心悦目。只是映衬着院子里头的残雪,倒是愈显单薄了。
冯氏便皱眉说道:“这份穿着打扮倒还新巧有趣,只是这样的天气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倒是越发显冷了。早知如此,当初做衣裳的时候便该选莲青,或者湖蓝才好。”
陈氏摆了摆手,因说道:“嫂子也是知道我的,我是最不喜欢什么莲青、湖蓝、松柏绿的,好好儿的女孩子,何必打扮的那般老气横秋的。”
说罢又笑道:“我如今要替那死鬼守制,不能穿颜色衣裳,已经十分委屈了。家常穿戴,嫂子好歹容我选个喜欢的罢。”
冯氏闻言,便不再多说。回头打发了厨房里来讨示下的管家媳妇,笑向陈氏道:“外头冷,姑太太带着两个姐儿进屋罢。”
陈氏便笑道:“嫂子只管说我。你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