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1 / 2)
江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么假的话,只有愚不可及的土匪才信。我要不是骗他们,怎么能安然无恙出山口?还有,我说的又不是你,你干嘛急着认账?好像我说中了似的。”
楚青崖火冒三丈:“你还记不记得成亲第三日晚上说过什么话?”
她目瞪口呆:“什么话?……不是,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她说过的每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楚青崖愤然道:“你说以后都不编排我了,再也不胡说八道折辱我了!”
看她一脸懵然,他恨恨地把她拽进怀里,张嘴咬在柔软的颈侧,从牙缝里挤出话:“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他的声音低下来,喉咙里发出埋怨的呜咽,江蓠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推开他走到铺盖边,在褡裢里翻找着什么,他热乎乎的身子又扒上来,怎么也赶不走。
“不生气了,你看我给你留了什么?”
她举着个小罐子,揭开盖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里面是洁白的乳酪。
他半信半疑:“这是给我留的?”
江蓠情真意切地道:“自然,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我在铺子里买了好几罐给你带着路上吃。来,拿着,去吃吧。”
她把木勺递给他,他脸色好转了些,盘腿坐在草席上,一勺一勺地擓着吃起来,酸酸的很开胃。他一边吃,她一边跟他讲道理:
“是你先跟我吵架的对不对?只许你生气,不许我生气,哪有这样的道理。这群人是山匪,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他们,被官兵抓到,就是一个死,你还担心什么?我虽然编了你不爱听的话,但顺利从他们手里逃出来了,你应该夸我聪明才对。”
楚青崖几口把酸乳酪吃完,舔了舔盖子上的奶渍,想了一阵,又生气道:“那你为什么非要说是薛都督手下的校尉,就不能编个姓楚的吗?”
江蓠听了这话,恨不得抱着自己的头在柱子上撞得匡匡响,“我求求你了!你这辈子就跟‘薛’这个字过不去吗?连这个都要计较!”
苍天为证,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人!
这晚她损失了两罐买给自己的乳酪,才把狗官哄好。次日军队开拔,陈灌同楚青崖商量后,留了两个山匪充军,其余皆斩于阵前,把血淋淋的脑袋插在梭枪上,立在坤岭的进山口,以示官府威信。又沿官道走了数日,天公作美,滴雨未下,越往南天气越暖,风也变得湿润起来,广袤的平原泛起星星点点久违的嫩绿色。
正月廿八,靖北军在羲山北麓与抽调出的五万京卫会师。楚青崖披上侍卫送来的官服,迎接天子派出的将领,听到来人名字,眉眼一跳,公事公办地在两军前领了圣旨。旨意以京卫之首为总兵,镇远将军陈灌作副将,文华殿大学士为总督,押着谋逆犯去梧州劝降,粮草已先行一步,若是开打,便速战速决。
是夜在县城犒军,宴饮取乐,江蓠终于得以离开帐营住客栈,带着六个侍卫在城里大吃一顿,明日同大军分道而行。前脚刚踏进屋,楚青崖却回来了,借了她房里的笔墨写密折,不知又在盘算什么阴谋。
“你回来作甚?”她在水盆边叼着刷牙子,含糊地问。
“他们喝酒,我又不喝,索性早早出来,不然被吵得头晕。”他悠悠然吹干字迹,“明早我就走了,你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儿?”
“走好不送。”江蓠吐掉嘴里的漱口水,“天天和你待着,怪腻的,你不在我倒还能想起你。”
楚青崖哼了声:“回京城换个男人陪你就新鲜了。我去干江的这些日子,你最好天天和文房四宝待着,若是让我知道又跑到什么侯府、将军府吃喝玩乐……”
他威胁地看了她一眼。
她丝毫不惧,掬了捧温水洗脸,“我最讨厌你说这种话!早想告诉你,我爱去哪就去哪,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你也管不着。我要是在外头拈花惹草,还能让你知道?不过最近忙得很,读书复习要紧,开课半个月都不去国子监,得弄出几篇好文章和先生们套近乎,我这个采阳补阴的狐狸精、偷心摄魂的江洋大盗没工夫勾引男人……你帮我把床头的面脂拿来。”
“好好好,你爱跟谁跑就跟谁跑。”
楚青崖咕哝着找到小玉瓶,拔了塞子倒了点儿在她掌心,她抹在脸上,盯着他噗哧一笑,“我有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嫡相公,能跟谁跑?你那天都答应了,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再不起疑了,如何又使性子?”
“……习惯了。”他讪讪道。
江蓠扳住他的脸,左看右看,摇头晃脑地叹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你这副哭丧的表情从中午就没变过,不就是陛下派了个姓薛的总兵嘛,齐王打着倒楚抑薛的名号清君侧,不派薛家人派谁?”
他恼道:“我一见他,就想起你骂我。”
“都跟你说了,中军都督府里确实有个姓薛的都督,我可没全瞎说。”
她忧心忡忡地坐在床沿,拉起他的爪子,把手心多余的面脂抹在他略干燥的手背上,“你去了干江,可别莫名其妙发疯咬人,那薛都督如今是总兵,还是薛阁老的侄子。薛家几百号人,你们楚家人丁单薄,就你一个当官,朝中跟你交好的大臣也没几个。”
他亦坐下来,伸了个懒腰,躺在她床上,“我做了十年官,还用白衣教。”
“那不是看你不靠谱吗,动不动就生气。”
“都是被你气的。”楚青崖摸着腰间的荷包,取下放在眼前,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你现在手艺变好了,这叶子绣得能看出来是叶子。”
江蓠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丝绸底料是薛白露送的月事带,本来就有花纹,精致得她都舍不得用,所以拆了缝荷包,自己添了几针。
“我以前做得粗陋,是因为没用心,这个是用心绣的,你看这条狗多像你。”她真挚地说。
烛光微动,床前的墙壁上映出两个挨在一处的黑影,他转向她的脸,就这么静静地看了许久,把荷包放在鼻端嗅着清幽香气,指尖摩挲着绳子上的同心结。
“你望着我做什么?”江蓠垂下眼,长而翘的睫毛衬得脸庞更加小巧,一双剔透的眸子流出点点晶光,皓如秋星。
“‘怀芬香而挟蕙,佩江蓠之婓婓’,我会日日都带在身上。”
“……随便你。”她扭头,耳朵微红。
“你不要担心我,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这次去干江,我办完事就回来,定能赶上你考试。”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拽拽她的袖子,“给你。”
“什么?”江蓠拿过那只红木雕的小玩意,唇角一动,趴在床上端详起来,“在哪儿买的,我怎么没看见集市上卖这个?”
楚青崖说:“晚上酒席无聊,我在桌子底下悄悄雕了一个。”
“你还会这手?真行啊。”她惊奇。
“小时候跟璧山的竹匠学了一手。我看都司衙门客房里的榻是红酸枝木做的,全扔了可惜,砍了腿上一块木头。”他也翻了个身,和她并排趴着,指着木雕认真道:“这是咱们的崽崽,你把它挂在身上,多神气。”
江蓠笑着捶了他一下:“这是狗还是狼?”
“狼,你不是说它长得像我么。”
她把红木雕放在掌心,小狼崽才一寸半长,头顶穿着根细红绳,身子胖成个圆球,大大的眼睛,尖尖的吻部,咧嘴吐着舌头,还露出两颗米粒牙,抱着自己的小尾巴,十分憨态可掬。
“我把它挂在昭文袋上,让它也受受书香熏陶,不比什么四岁背《诗经》、七岁背《国语》的小孩儿强